缤纷战乱的年代张家界旅游网提供张家界旅游一条龙服务!,我被段启勋扛回家做四姨太。 却在拜堂那日,被打发进后宅深院,从此不与前宅来往。 我对这样的清静日子甚为满意。 直到我着急去看最新上映的影片。 熟练地从狗洞钻出来时,撞倒了胡同里的段启勋。 1 《太太万岁》要在新明电影院上映。 我一大早就等在小院里。 直到野草被我薅得只剩一半时,王二才弯着腰出现。 「又拉到这么晚?」我问。 他哆哆嗦嗦地把布兜递过来。 我接过手,抬头看他。 他的脸晒得褪了色,额头上浮着油光,塌湿的背因为常年拉车向上弓起,看起来像一只骆驼。 我从布兜里摸出几枚银元,朝他递过去。 王二没接,一脸为难地说:「姨太,您这些年就靠着卖东西过日子,吃喝玩乐的,也没被大帅宠过,这样下去,东西迟早会卖光的,以后怎么办啊……」 我打断他的话,把银元塞他手里。 「拿着就是了,快去忙你的吧!」 他说得也有道理。 以后我可能得少听几场戏,少坐几次船,省着点儿花。 但那是以后的事,今天可不能误了放票的时辰。 我跑到院子西北角,像疯狗刨咸菜一样刨荒草。 一个狗洞很快出现在眼前。 我兴冲冲地趴下身子,像虫子一样往里爬。 今天钻这个狗洞可真费劲! 狗洞出口被一块布挡住了大半,细沙般的尘在光里闪闪发着亮。 我侧着身子,把布推往一边,头使劲儿往外挤。 「砰」的一声,土啊尘啊的,就跟孩子们放假似的上下蹿腾。 「你是谁?怎么从这儿出来的?老实交代!」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炸开,炸得我心惊肉跳。 完了完了,被人发现了! 转念一想,怕什么怕! 我可是军阀头子段启勋的四姨太! 虽然没正式拜堂,名不正言不顺,但好歹我是这个大宅子里的人! 我钻的是自己家的狗洞,有什么好怕的! 这么一想,我牛气冲天地昂起头反驳:「你管我从哪儿……」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手枪,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我的脑袋。 2 「嗡」的一声,全身的血往上涌,脑袋里的血管好像要爆开一样。 那人坐在地上,眼神锐利得像猎鹰盯上兔子。 等看清他的脸,我脱口而出:「段启勋!」 继而举双手投降:「别开枪,我……不是坏人,真的不是坏人。」 他上下打量我一会儿,声音冷得像冰:「你认识我?」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,他的副官就凑过去,小声告诉他:「这是四姨太。」 段启勋抿了抿嘴唇,眼里闪过一丝疑惑。 他一个军阀头子,有十几房姨太太很正常,可姨太太们不是大家闺秀,就是歌姬名妓,这个宠几天,那个疼几天,他怎么会记不得? 怎么会冒出一个脸生还钻狗洞的姨太太? 「大帅,四年前,您从天河桥扛回来一个姑娘。」 段启勋眉头紧锁,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枪,念叨着:「天河桥……天河桥……」 我提醒道:「拜堂那天,脸肿得跟猪头似的那个!」 他忽地抬头看我,眼里闪过惊讶和好奇,还有一丝嫌弃。 段启勋是个军阀头子,统管一方,但对迷信旧说偏听偏信。 就连打仗时也会采用奇门遁甲、六丁六甲那一套。 拜堂那天,我无故昏迷,全身红肿,尤其是脸,简直无法直视。 他让人寻了大夫,还让副官卜了一卦。 卦象曰:「虽有窒,惕中吉,终凶,娶之,不利见大人,不利涉大川。」 大概意思就是,娶了我,不利于拜见权威人物,不利于冒险行动,比如打仗。 总之,对他的事业百害无一利。 他苦练硬功,浴血搏杀,赫赫战功,才有今时的地位和富贵。 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,让这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? 多一房姨太,也不过是锦上添花。 更何况群芳争艳,掎裳联袂,又哪里非ţŭ⁼我不可了? 当时就让人把我抬到了深院,不许我与宅里人来往。 3 我趴在地上,胳膊一阵阵发麻。 他的枪口还指着我,我不敢轻举妄动,索性放松身体,平趴在地上。 我这一动,好像把段启勋从回忆中拉了回来。 他收起枪,盯着我好一会儿。 然后转过头去问副官:「我记得,后来不久我问过你,她病得怎么样了?」 他竟主动问起过我? 我转过头去,副官惯有的笑容短暂地凝滞,又很快如常。 段启勋一边说着一边起身:「你当时说,她命是保住了,但脸上红疱发了,满脸坑洼麻子。 「张副官,解释来听听。」 我摸着自己的脸,心中一紧。 急忙抢着说:「段……不,大帅,我以前确实满脸麻子,不过用了神药,现在已经好了。」 段启勋的眼神如匕首,直剜进人心里:「你当我是傻的?」 我压下心中畏惧,满不在乎地辩解道:「现在那些西洋大夫厉害得很,都能用刀子治病了,我一个麻脸,能治好不是很正常吗?」 段启勋无言以对,眉头紧锁,重重地「哼」了一声,抬脚就走。 副官似乎为了感谢我帮他解围,屈身让我借力起来,我摆摆手,客气道:「不用,真的不用!」 段启勋猛地停下脚步,一声呵斥:「她连狗洞都能爬得那么熟练,还需要你扶?」 4 接下来几天我没再出门。 一方面,担心再碰到段启勋惹出麻烦。 另一方面,王二的话我听进去了。 我把院子里的杂草清掉,翻出以前托王二带的花种,当起了花农。 劳累了一整天,洗漱完躺在床上,环顾一圈房内被我卖得所剩无几的物件。 下次出手哪件呢? 想到这,我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怀表。 表盘有些划痕,通体纯银外壳,雕刻着复杂的花纹,表带又是纯金的。 肯定能换不少银钱。 打开里面夹着一张照片,女孩年纪不大,长得不算漂亮,但眼睛黑亮,看起来很机灵。 不是宅子里的任何一位。 但肯定是段启勋看重的人。 我取出照片放在锦盒里。 改天让王二转交吧,总得给他留个念想。 雨星点点,飘在瓦上,衬得屋内出奇的静。 正盼望能一夜好梦,院子里却突然亮起来。 亮光直照进卧室,让人心慌。 喊话声骤起:「方姨太,您还没睡吧?」 是张副官。 他这么晚来找我,是有什么事? 我刚趿拉上鞋子,「嘭」的一声,门被人从外面推开。 段启勋冲进屋子,直勾勾盯着我,脸上挂满憔悴与疲倦。 「你是不是捡了我的怀表?」 我愣了一下,点点头,转身去拿。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声音里带着冷意:「你还想往哪儿跑?」 「听下人们说,车夫总是帮你卖家里值钱的东西。」 「你这屋子这么空,看来是真的了。」 「怀表……也卖了?」 段启勋的声音低下去,瞳孔颤动,像是害怕听到我的回答。 他手上用力,如铁钳般紧紧箍着我的胳膊。 我试了几次挣脱不开,低头朝他的手狠狠咬过去。 5 「你是属狗的?这么爱咬人?」 段启ţũ̂⁵勋身体挺直坐在红木凳上,摩挲着怀表,斜睨着我。 我把纱布扔他面前,大剌剌地坐下。 「是你先动手差点弄断我的胳膊,我才动嘴。」 段启勋张了张嘴,意外地没有反驳。 他翻捡几下纱布,过半天挤出几个字:「我自己包扎?」 副官急匆匆凑过去。 段启勋一记眼刀把他钉在原地,好整以暇地说:「副官,你去院子里看看今天的月亮圆不圆?」 夜雨淅淅沥沥敲在窗沿上,哪里来的月亮? 真够蹩脚的! 段启勋姿态高傲,把手递向我。 而我只想把这尊大佛送走了事。 我捏起他的手,清理血迹。 他指节清晰,带了个双旗戒指,虎口和指腹都有厚厚的茧子,是无数次握枪作战时留下的痕迹。 手背上几处伤疤,形状各异,让人想起生死一线的瞬间。 手不自觉地轻柔起来。 「她叫小慧,十六岁时出了意外,怀表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。」 我拿着棉签的手一顿:「嗯」。 屋内的煤油灯孤零零,驱不散门外如潮水般涌动的黑夜。 我试着打破这份压抑,随口问:「你手上这戒指能值多少钱?」 段启勋一言不发,眼睛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。 「回话呀,看我干吗?」 段启勋回过神来,目光几分探究:「你好像不怕我?」 「你这次又没拿枪指着我,我为什么要怕你?」 这么想,就这么说了。 「她也不怕我。」 又是一阵沉默。 包扎完,我刚要抽回手,又被他拉住。 段启勋平和淡然地说:「四年前,你知道为什么带你回来吗?」 我猛地抽回手:「大帅,请慎言!」 段启勋眉头一皱,刚想张口,张副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 「大帅,太太派人来说,卦辞出来了,大吉,可以选个好日子娶十三姨太了!」 段启勋张嘴像是要说些什么,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。 他拿起怀表放进口袋。 「等下」,我把锦盒塞进他手里,「慢走,不送。」 6 十三姨太进门,宅子里有人欢喜有人愁。 不出小院就能听到名曲儿,反正我是开心的。 其实,我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。 我不是世家望族之后,也不是红遍南北的歌姬名伶。 我就是天河桥的一个野丫头。 在这里,大帅不宠我,我也就不用卷进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儿。 手头富裕时,还能看看电影、听听评书,给自己找点乐子。 那种喜新厌旧、替代品等乱七八糟的感情,我也不稀罕。 几场雷雨,暑气散去。 办宴席时,王二给我送来几道好菜。 菜刚摆好,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桌上。 「陆先生让我转交给你。」 入手温润,触感细腻,是一把玉梳。 王二声音低得像蚊蚋:「他说,时机差不多了,到时候会请大帅放你自由。」 7 段启勋出手大方,喜庆热闹了半个月。 最后收尾是在前院里放露天电影。 看电影哎,这段时间为了省钱都没看过呢…… 心里像有只小猫爪,不停地挠啊挠,挠得我心痒痒。 正无计可施时,瞅到旁边立着的木步梯,顿时来了主意,三两下上了房顶。 四根绳子拉起的黑白幕布在大院里铺展开,几个孩子跑来跑去,都想抢到中间靠前的好位置。 电影演了大概一半,突然听到房檐下有人叫我。 「你爬那么高做什么!」 那人站在黑夜里,灯光一照,身材高挑,雄姿英发。 眼神里明晃晃的玩味,给他平添几分风流倜傥。 我迅速收回目光,努了努嘴:「看电影啊。」 正说着,段启勋踩着木梯上了房顶。 他站在不远处,背着手问:「能看懂吗?」 瞧不起谁呢? 「我倒是忘了,你是惯会出去找乐子的。」 段启勋一边说,一边盘腿坐在我旁边。 「你倒是说说,怎么发现那狗洞的?」 他说话时的气息拂过我的耳朵,温热且霸道。 我「蹭」地一下起身。 「电影不好看,我下去了。」 几步抢到房檐边,沉稳冷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:「方绘霜。」 「我尊居显位,驭下严厉,他们生怕得罪我。」 「你凭什么对我怠慢冷淡,次次拒绝我的示好?」 原来他都知道。 那晚我打断他没说出口的话,以及今天的回避。 他做事有手段,权力大,确实是人中之龙,但不是我想要的。 我顺着木梯往下爬:「大帅,您知道,我是个乡野丫头,是个不吉利的人。」 段启勋他可以坐铁皮车,可以骑马,唯独这木梯,他不该爬。 我说这话,他并没生气。 甚至手还一直扶在木梯顶端,似乎确保木梯更稳当些。 我不知道他是特意来找我,还是在远处就认出了我,才生了过来的心思。 我不想纠缠,也就没有多问。 8 第二日清早,我正在院子里洗脸,有说话声从房顶响起。 带着一宿没睡的低沉沙哑。 「你起得挺早啊。」 我吓一跳,急忙回头。 段启勋站在房檐边,自顾自地环望着他多年守护来的河山安宁。 他一夜未归? 旭日东升,他顺着梯子往下,还有五六节到底时,直接跳了下来。 我无视他的开屏,继续刷牙。 他站在一旁,看我抹雪花膏。 边看边发表意见:「我看她们从上到下,从容优雅、轻轻拍打,没有人像你这样在脸上乱抹一气。」 我将雪花膏拧紧收好,没好气地嘟囔:「又没请你来看。」 他自言自语:「以前觉得粗鲁,现在看倒觉得挺有趣。」 不过是听多了莺啼燕语,忽然发现麻雀的呕哑叫声也能解闷儿。 段启勋伸手抬起我的下巴:「你笑什么?」 他眉头微蹙,眼神如深邃的夜空,闪烁着探究。 我这才意识到,自己方才冷笑出了声。 看他并没着恼,我指指天:「笑你,堂堂一个大帅,竟然睡在别人房顶上。」 他手上轻微用力,像要惩罚。 我试着拍掉他的手,挑眉说:「怎么还来真格的?」 段启勋嘴角露出一丝笑,手却没有松开。 这人什么毛病?这么爱动手。 「再不松开,我咬了啊,真咬了啊,不管包扎的!」 我作势去咬,他忽地松开手。 他眼中的笑意灿烂盛放,就像我第一次见他那样。 9 四年前,下雪的冬夜。 段启勋一身戎装,用铁壳子枪指着我父母。 躲在水缸后的我,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,扑过去咬他的手。 「小绘!」 父母吓得大叫。 「别开枪,都别开枪!」 声嘶力竭地命令发出,我后知后觉瘫坐在地上。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,眼睛里闪烁着柔和的笑意,像是藏着阳光。 「别害怕,你叫什么名字?」 我拿袖子抹去眼泪,倔强地说:「我才不怕呢!」 「我叫方绘……霜。」 后来,经过多方查证,我的父母只是普通农户。 为了挨过那个冬天,趁夜做些豆腐第二日来卖。 段启勋扔下一袋响当当的银钱,就要带我走。 我知道,父母不贪财,但他们怕那个铁壳子。 我不想让他们为难。 我说:「我愿意跟他走,想跟他去过好日子。」 父母的脸被风雪打得通红,眼泪像冰珠一颗颗挂在脸上。 他们撵着马跑出老远,我冲他们笑着招手,让他们放心。 后来,我时常托人带信回去,付双份钱,恳请人家念给父母听。 我给他们讲电影,四四方方一块布,就能让人笑,让人哭。 讲挂小彩灯的船,红的,黄的,绿的,别提多好看。 讲屋子里好看精致的物件,讲以前从没见过的稀罕吃食。 讲大帅待我很好,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。 让他们不用担心我。 晨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槐树叶,照在刚冒尖的花苗上,忽亮忽暗。 段启勋轻轻地把我的头发别到耳后,声音难得一见的柔和:「很快就不打仗了。」 不打仗了,所以当初的卦象可以不作数了。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,周围的声音突然消散,只剩下剧烈的心跳。 10 段启勋离开很久,我才缓过神来。 万万没想到,四年没来往的人,短短几天,有了这么多交集。 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。 实在让人难以捉摸。 幸好,上头要下达新的指示,让他去参会。 我本以为,他一走,我会重新回归之前的清闲日子。 但无奈,太太要过生辰。 宅子里姨太太众多,但生辰却不是谁都能大操大办的。 刚被段启勋带回来的时候,我整日闭门不出。 是太太心善,一日三餐让人做了准时送来。 得空时,还劝解我:「就当是见世面来了。」 她带我去影院,坐花船,品珍馐美味。 后来,我被送进后院。 段启勋的命令之下,她不敢私自与我来往。 我也只会在她生辰之时,送个自己用毛线钩出来的小玩意。 正给小猴子钩尾巴的时候,太太却亲自上了门。 11 她身后还跟着最新进门的十三姨太。 十三姨太腰肢轻摆,媚骨天成,风情万种。 看见我时,嘴角轻扯出一抹不屑至极的嘲讽。 「我当是什么金枝玉叶呢,不过是有几分姿色的土包子!」 太太脸色唰地变了:「秦茹,能不能好好说话?」 秦茹原本的嚣张气焰弱了下来,依旧不服气。 她嘟囔:「要不是大帅临走前嘱咐过,我才不会过来呢。」 说完,她赌气似的放下手里的东西,转身就走。 秦茹走远,太太亲切地拉起我的手:「绘霜,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?」 「大帅跟我说了,想让你搬回前院。」 「你怎么想?」 我打开秦茹放下的妆奁盒子。 珍珠项链、玉石耳饰、翡翠镯子,装了满满一盒。 段启勋想用这些让我服软? 我扣上盖子:「太太,您还是把这盒子还给姨太吧。」 「我不喜欢抢占别人喜欢的东西,估计姨太也不想真心分享。」 「首饰是这样,人也是。」 我话音未落,太太轻轻叹了口气,声音如同薄雾,带着深深的惋惜。 「绘霜,我早就看出来了,你有自己的心思。」 「也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。」 「你提过的那位故人,万一也……」 说到这,太太眼眶泛红,强忍泪水,让人看着心疼。 太太是段启勋的原配夫人,城里有名的大家闺秀。 小时候有一位玩伴,两家早早就定了婚约。 可惜,她被段启勋硬娶进门。 那个玩伴,求告无门,一气之下参军,后来死在了战场上。 家中有双亲,太太不能追随而去,从此吃素念佛,心中无爱。 落日的余晖就像枯萎的鲜花慢慢消失在太太的身影里。 我算算日子,起身追赶几步:「太太,绘霜有件事想求您!」 12 段启勋回家,前宅一片欢腾热闹。 全因为他的生辰要到了。 在这之前,他过生辰与我毫不相关。 但这次,他让太太来传话给我:「你这毛线猴子倒是个稀罕物件。」 「你去和她说,给我也钩一个送来吧。」 我想了很久,最后钩了只歪胡子,额头上有个「王」字的小丑猫。 也算是和他属虎的生肖相配。 太太来过以后,后院与前宅的铁门再没落过锁。 时常还会有下人过来洒扫。 只是,每个人的眼神里除了困惑还有些同情,让我一头雾水。 直到王二给我解了这疑惑。 「听说上面有命令,要实行『一夫一妻』制。」 「大帅们得带头执行。」 「我们大帅风流倜傥,势必会偷偷留下几位。」 「但像您这样不受宠的,肯定在要被送走的名单里。」 我没想到,陆望成说的时机这么快就来了。 13 我的小丑猫勾完,拿去给段启勋。 到了书房门口,副官说,大帅在与朋友聊天。 让我稍作等待。 屋内两人兴许是聊到了开心事,声音挺大。 我听得一清二楚。 段启勋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。 「真没想到,原来你打小心有所属,难怪这些年你总是拂我好意。」 「这样也好,可算作先生这几年给段某人出计策的回报,不然我不会这么顺利地拿下这半边天。」 好奇心骤起,正想问问副官,屋内这个让段启勋青眼相看的是什么人。 就听到另一个声音,清润纯正,就像夏夜微风。 「那就先谢谢段兄了。」 段启勋笑得爽朗:「先生实在客气,我这宅子里女人众多,别说一个,你就是要上三五个,我也给得起。」 那人道:「段兄说笑了,在下对感情一事上没段兄如此高的雅兴,一生一人足矣。」 段启勋开怀大笑:「好好好,那我更得成先生之美了。」 「正好,过段时间我要送走一批人,到时候你带她走就行了。」 「都这时辰了,先生不如吃了饭再走吧。」 我还没反应过来,门就被拉开了。 段启勋率先看到我,笑意不减:「你画完了,给我看看。」 「这和文岚那只猴子差太远了……」 段启勋的声音被风轻轻卷起,再听不见。 他身后那人面容清秀,如早春的晨露,眉眼温润。 依旧是年少时清雅和煦的模样。 看到我时,先是微微一愣,然后嘴角轻轻翘起。 嗓音如空谷幽涧:「阿霜。」 段启勋的目光从我身上掠过,转向陆望成。 突然把小丑猫摔在地上,眼神变得锋利,如同被触怒的雄狮。 「这猫太丑,我不要!」 手心渗出细密的汗,我咬咬牙:「大帅,我跟陆……」 段启勋突然吼道:「闭嘴!闭嘴!」 没等我说完话,便转身离去。 14 月光融融,给这夜染上一层银色。 我在小院里没等到段启勋,却等来了太太。 太太穿着朴素,如深谷幽兰,很美。 「绘霜,你比我幸运,你没有白等。」 「你刚来那会儿,求我让你走,我不敢,拜堂之前,又来求我。」 「让我帮你弄些花生……」 我当时身无分文,又不认识其他人,只能出此下策。 太太面上困惑:「卦象呢?也是你……」 我下巴点在膝盖,一顿一顿:「嗯,也是我求的副官。」 「我知道他那个位置上的人最在乎什么。」 我抬起头,眨着眼睛问太太:「你知道我当时怎么说的吗?」 「我说,他若是不帮我作假,等大帅来我房里睡觉时,就往大帅身上捅窟窿。」 「副官他能防住我一次两次,却防不住我十次八次!」 军人是怎样的执拗性子,副官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我。 事后讲来,两三句话便结束了。 但当时的确是费了好一番功夫。 太太没有笑,心疼地望着我。 一阵沉默之后,太太问我:「绘霜,这样做值得吗?」 「这年头,今天能活,明天却不一定,为了那个人,你这四年……」 这世间的人和事,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。 只有我们如何看待与选择。 「太太,不也是从那以后吃素念经,不问世事了吗?」 我们选择这样的生活,自然也选择为自己的感情守护一生。 我正想说些俏皮话,打破这压抑的气氛。 却突然发现院门处两道黑影,不知道站了多久。 15 夜幕低垂,月色如水。 段启勋从阴影深处缓缓走出,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为之一静。 「都给我下去!」 字字珠玑,如同雷鸣在静谧的夜空炸响,瞬间打破宁静。 太太眼中满是担忧,我轻轻摆手,让她离开。 后果我自己承担便可,何苦再拉上一个苦命的人? 段启勋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,眼中闪着怒火:「方绘霜,你对自己可真狠啊!」 「故意吃花生让自己过敏,你就没想过万一控制不好可能会死吗?」 「我打了这么多年仗,多少人为了活命,乞怜摇尾地求我。」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,呼吸急促:「既然你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命,我就满足你!」 他手上力道逐渐加深,身体本能地想要反抗,四肢却因突如其来的冲击变得无力。 呼吸变得困难,我不由自主地咳出声,他的手缓缓松开。 段启勋坐到一旁的石凳上,深吸一口气,试图将怒火压下去。 过了好久,才再次开口,声音如冰川般冰冷。 「那天你从狗洞中爬出来,也是为了去见陆望成?」 我愣了一秒,反应过来:「不是。」 「这个狗洞,我只用来出去买点吃的喝的,偶尔看个电影。」 「你不信的话,我还有票根呢。」 段启勋似乎相信了,眉头间的怒气少了些。 「有下人说,那天太太在你这里待了很长时间。」 我低下头,没说话。 「你是求她让我放你走吗?」 我结结巴巴地说:「不是,我……我向太太借了点钱。」 段启勋一脸疑惑,斜眼看我:「借钱干什么?」 「给家里人写信,很贵。」 他直直地盯着我,不疾不徐地说:「我一句话,你就可以再也不用为钱上愁。」 「甚至你想见父母,也一样。」 我挺直脊背,直视他的眼睛:「可我不想欠你人情,不想有别的牵扯。」 「砰」的一声,段启勋拍桌而起,身体如同绷紧的弓。 「方绘霜,你!你不想和我有牵扯?」 「好,很好,今天陆望成向我要人,我答应了!」 「不过是一个女人,我段启勋身边的女人多的是,少一个也不会怎么样!」 「他费尽心思助我打下这半壁江山,结果只求一个女人,真是可笑!我赚大了!都说陆望成精明能干,最不会吃亏,依我看,他最蠢!」 外间都是如此评价陆望成的吗? 我怎么记得他总是吃亏。 16 我与陆望成,年少的时候就认识。 我是土生土长的野丫头,他是高门落魄投奔外祖父的小公子哥儿。 第一次见面,我在河边洗衣服。 他也端着木盆洗衣服,木槌带起的水溅我一身。 我二话不说把他打了一顿,他笑着给我道歉。 第二次见面,我划船采莲蓬。 他也划着船采莲蓬,因为不会划,船一直撞我。 我又气又急把他踹到河里打了一顿,他还是笑着给我道歉。 第三次见面,我抓蛐蛐。 他也抓蛐蛐,他抓的蛐蛐最大,结果被王二打了一顿。 我扭头把王二打了一顿,他笑着感谢我。 他说要教我读书写字,我笑了,他却哭了。 因为我一高兴没注意,把他的大蛐蛐给踩死了。 后来,他父亲在政界翻身,要接他离开天河桥。 他拉着我的手不肯走,喊着让我别忘了他。 他哭了,我也哭了。 再后来,我成了段启勋名义上的四姨太。 他派人把王二送进段宅做车夫,好让我有个照应。 王二曾送来一封信,里面只有一句诗。 是他教我的第一句。 「天涯地角有穷时,只有相思无尽处。」 我回了一句,是他走后我学会的第一句。 「只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。」 还折了一支他最喜欢的珙桐花。 时局动荡,我们断了联系,我还听说他吃过枪子。 好在,我们终于重逢。 17 段启勋要送走的姨太太名单出来了。 上面没有我的名字。 我急着去找太太求证,却撞见秦茹欺负王二。 秦茹本就是个嚣张性子,看不起王二一介车夫,态度更是凌人。 「怎么,我还冤枉你了?你一个车夫怎么可能有银元,不是偷的还能是什么?」 王二怕连累我,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。 我走上前,刚想替王二说两句话,秦茹就笑了。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,不屑地翻了个白眼:「听说你和大帅死了的那个小情人,名字很像,性子也像,但大帅还是不喜欢你!」 秦茹没在名单里,她似乎觉得,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。 说起话来,目中无人:「我劝你,别多事,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,能不能护得住低贱的下人!」 我拉过王二,护在身后:「十三姨太,您还不是仗着一张相像的脸?又有哪里高贵了?」 我的话,如同一记重锤,狠狠敲在秦茹心上。 一直以来,她所倚仗的,不过是那张与照片上相似的面孔。 秦茹看着交头接耳的下人们,尖叫声震天。 「我是大帅真真正正的姨太,受过他的宠,你算什么东西!」 「别说一个车夫,就是你,我也是想打就打,没人会说什么!」 说着,伸手朝我打来。 我正往后躲,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,抓住了秦茹的胳膊。 「你想打就打?」 「如果我要她做真正的四姨太呢?你还有这个资格吗?」 段启勋用力甩开秦茹的胳膊,秦茹就势瘫坐在地上。 「滚!再胡闹,就给我滚出这个院子!」 18 暮色四合,内堂里传出一阵阵木鱼的声音。 悠远却神圣,令人心生敬畏。 段启勋低头看着我:「我刚才的话……」 我截住他的话头:「大帅,我明白,您是想给十三姨太一个教训。」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说:「你可知道送走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?」 我小心翼翼地退后一步,恭敬谨慎地说:「我不知道,但我相信大帅身居要位,定是个说一不二的人。」 段启勋一言不发,站在原地。 他没有做最后决定,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。 我转身打算回自己的小院再想办法。 他的声音又响起,试探地问:「如果我真心想让你留下呢?」 「这里的女人,敬我惧我,凡事都有谋求,都有目的,但你不一样。」 是因为我不一样,所以才显得新鲜。 自古都说,人不如新,衣不如旧。 新鲜,源于未知。 可相处久了,新鲜还会显得那么生动,那么迷人吗? 我抬头,与他目光对上:「段启勋,你觉得我的性子像小慧,可我和她不一样。」 「你把自己困在牢笼里,找了一个又一个像她的人,你把她们当什么?」 「由爱故生忧,由爱故生怖,我之所以不怕你,是因为我不爱你,你明白吗?」 「小慧呢?她爱你吗?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?」 19 段启勋最后还是准我离开。 离开的前一日,我去见他,讲明来意。 他眼睛似两道利剑,不可置信:「你为了一个车夫求我?」 「我从没见你低过头,今天你居然为了一个车夫来求我?」 秦茹再不受宠,也算是这个宅子的主人。 我走了以后,她肯定会把气撒在王二身上。 所以,我必须带他走。 求人自然要有求人的态度。 我微微低下头,声音诚挚:「王二对于大帅,不过蝼蚁,没了王二还会有其他的张二李二。」 「但对王二家里人来说, 王二是护他们的天,承他们的地。」 「王二这几年,对我照拂不少, 我不忍心他在这里受人磋磨。」 段启勋坐在书桌前, 眼神深邃,仿佛真的在思考。 当夕阳爬到他书架第一格时, 他站起身逼近我。 「好, 那你打算用什么来换?」 「你替他留下来怎么样?」 我自是不打无准备的仗。 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用毛线钩的小老虎。 放在桌子上:「就让它来陪着大帅吧,人心易变, 它却不会变。」 无爱破情局, 无情破全局。 他在兵荒马乱中斗争,在枪林弹雨中存活,独霸一方,怎么会不懂这中间的道理。 不过是得不到的几缕不甘心而已。 段启勋摇摇头, 笑容中带几分自嘲:「我打了这么多年仗,还没这么憋屈过。」 「在你这儿,我居然讨不到半分便宜。」 看他松口, 我笑吟吟地咧开嘴。 「为什么?」 「为什么是陆望成, 不能是我?」 段启勋看着我,眉头紧锁,一脸认真。 我想起了那个怀表, 以及里面的照片。 想到了太太日复一日在内堂吃斋念佛。 想到了他一房又一房的姨太太。 我回答说:「陆望成说, 他一辈子只娶我一个。」 20 我离开的这天,陆望成来接我。 他身姿挺拔不失柔和, 步调从容,如同林间轻风。 见到我时,唇角是熟悉的笑。 随后伸出手,我毫不犹豫地握住。 「走吧,我们回家。」他轻声说道。 我点点头。 段启勋与太太站在门口, 目光复杂地看向我们。 我同太太挥手道别。 太太拿着帕子擦眼泪:「快去吧, 好好过。」 段启勋一言不发, 我微笑向他欠了欠身算作道别。 他没有回应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。 好像也在与一段时光告别。 21 我与陆望成回了一趟天河桥,见过父母之后, 定了成婚的日子。 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听说过段宅里的事情。 直到老二牙牙学语,才听说段启勋生病了。 西洋大夫看不出是什么病。 他自己卜了一卦。 从那之后, 不食荤腥。 他偶尔会去房顶上坐坐,时常带着一块怀表,或者摆弄一只小丑猫。 小院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,陆望成手持一卷书, 坐在摇椅上轻轻摇晃,教老大识字。 夕阳渐渐沉下,天边的晚霞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。 陆望成转过脸看我, 笑得很好看。 就像在河边洗衣服那次一样。 让人再也挪不开眼。 后来, 听说段启勋病情反复, 姨太太们走的走,散的散。 只有一个丫鬟,是打小便跟着他的, 心甘情愿伺候在床前。 实在是。 世情薄,人情恶,雨送黄昏花易落。 -完-张家界旅游网提供张家界旅游一条龙服务! |